889kanjian 发表于 2009-11-23 21:46:42

梦里依稀

兴许是我的晚熟吧,十六岁那年,我还不是特别懂事。有一段时间,常常和妈妈拌嘴,每次都闹的很僵。现在想起来,那大约就是所谓的第二生理断乳期吧。

小时侯,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是拔尖的。小考后,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所重点中学。在那里,我很快被图书馆里书的海洋所吸引,在茫茫书林中迷了路。为了看书,我常常不惜上课听课的时间,自习做作业的时间,课间活动的时间,晚上休息的时间。我的学习成绩因此一落千丈。这些事情,很快就被要强的母亲发现,并迅速成为母子关系恶化的导火索。

一天深夜,我正为书中主人翁的命运所吸引,妈妈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,将我手中的书夺去要撕掉,我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,冲上去与妈妈抢了起来,妈妈身体不好,抢的结果,我是当然的胜利者。妈妈似乎一下子感觉到了什么,捂着脸走了。

在我的印象中,那是我的第一次“胜利”,取得这样的“突破”之后,我对妈妈的责问更是充耳不闻。我觉得,我已经空前强大,妈妈已不是我的对手了。一种翻身农奴的冲动经常撞击到我冲动的神经,这种情形愈演愈烈,几乎到了无法复加的地步,我和妈妈的关系也糟到了极点。

直到那年暑假的一个意外。我的手指被剁伤了。当我疯狂地奔向镇里的卫生院时,妈妈,那个一向被儿子视为眼中钉的妈妈,象疯子一样跟在我身后,一路上哭喊着我的名字。

那家医院的条件极差,除了满眼发灰的白色,还有凶猛的蚁蝇,到了晚了,屋里象蒸笼一样,更是长夜难消,彻夜难眠。住院的当天晚上,我们便领略了这种厉害。我躺在床上,双手又不能乱动,心情也十分烦躁,怎么也睡不觉,妈妈见了,就来给我摇扇子,我执拗地告诉她不用,可妈妈显得更加执拗,坚持要扇。对此,我的态度是极为不屑的,我的办法是睁大了双眼迎接瞌睡虫的挑战,我的意思非常明白:我不睡,也无须守侯,无须妈妈的照顾。在那个时期,母亲这个字眼,不是爱,倒有几分怨恨。

毕竟是一场折腾,疲惫不堪的我终于没有抵住瞌睡虫的攻击,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梦中,妈妈又来夺我心爱的书,又是一场惨烈的争夺和撕抢,书最后被夺去了,正要撕时,我一下子急醒了。朦胧中,妈妈孤独地坐在床头,一手用扇子给我驱赶蚊虫,一手抓着我受伤的手。透过昏暗的灯光,我看到妈妈鬓角的白发,丝丝闪亮,象钢针一样刺进我麻木的神经;我看到妈妈眼角的皱纹,写满怜爱,象巨网一样罩向我卑小的心灵;我看到妈妈忧郁的眼神,布满血丝,象大海一样淹没了我无知的强大……

我愧疚的泪水刹时拥满了眼眶,俯身一起,叫了一声妈,没等我说话,妈妈发现我醒了,她也是一惊,一把抱住我,却又迅速的把我按到床上,平静地说:没事,睡吧。说完,就把头扭了过去。我感到妈妈在擦拭浑浊的泪水,多想说句愧疚的话,却一句也说不出来,含在眼中的泪不由自主滚落在双颊,任性地流淌;我感到妈妈在拂去心中的酸楚,多想也去温柔地抚慰一把,却一点力气也没有,蓄势待发的冲动在瞬间变得苍白无力,异常地渺小……

那一刻,让我深切地感到:天下做母亲的,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呢?可天下做儿女的,有多少理解自己母亲的呢?

光阴荏苒,转眼间,母亲已经经历了更大的病痛,带着对我们的牵挂,永远的离开了。在妈妈辞世即将五年的时候,我想对远在天堂的妈妈说:妈妈,在我心中,你从来就没有走,仍然孤座在我的床头,摇着那把芭蕉做的扇子……

多年以后的今天,每当回想起那个夜晚,我的心中却无限复杂,幸福而又痛苦,愧疚而又庆幸。也正是那个晚上的那个瞬间,让我明白了母爱的无私而伟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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